因緣際會之下重看了這部問世近十四年的電影。年紀尚幼時看這部電影,只覺得氣瓶真是個可怕的兇器,十年後再看一次,才終於能些許體悟到本片片名的真正意涵。
1980年代的美墨邊境,越戰退役的老兵Moss在打獵時,意外發現毒梟交易破局的現場。除了火拼後留下的滿地屍體之外,還有一名重傷奄奄一息的男子和一只裝有兩百萬鉅款的皮箱。Moss無視重傷男子向他討水喝的乞求,搜羅了地上槍枝並把皮箱佔為己有。當天夜裡,Moss受到良心的譴責,提著水重返現場,卻被回到現場欲取回皮箱和毒品的毒梟發現,九死一生逃離現場的Moss將妻子送回娘家之後,便帶著皮箱開始他的逃亡路程;個性古怪、堅守各種詭異原則的殺手Chigurh,慣用的特殊武器是一副空氣槍,殺人不眨眼的他受到毒梟的委託,前來追查Moss的下落,兩人在美墨兩地展開殘酷的對峙廝殺;祖父輩都在當地擔任警長的老警長Bell著手調查毒梟火拼事件,經驗豐富的他推測出Moss的處境以及Chigurh的意圖,決定要運用公權力保護Moss和其妻子的安危。
本片劇情看似是一部單純的黑吃黑的西部動作片,中文片名看起來也像在勸大家「歹路勿行」,別隨便亂拿來路不明的黑錢,但以這樣的觀點看電影可就大大的降低了本片的魅力。本片的原文片名”No Country for Old Men”,單看字面上的意思,Old Men是老人之意,但其實old還有陳舊、過時的含義。本片看似以殺手與老兵兩人的你追我跑作為故事主軸,但其實真正的核心主角,是在一旁打醬油、愛說俏皮話的老警長。老警長出生自警官世家,片頭的警長自述也提到這是一段令人光榮的佳話,由於擁有這樣家族世襲的正派職業,他向來樂於聽取前人所留下來的教誨與經驗。但是社會的紛亂有增無減,在居處混雜、黑道毒梟猖獗的美墨邊境,那裡的人只會變得更加兇殘。老警長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同時,面對強大且堅定、宛若死神的殺手Chigurh,只能望塵莫及,永遠晚一步到達現場,呆坐在地無能為力,這樁案件給予他強大的無力感,也迫使他做出了退休的決定。
這個社會是由一座看不見的巨大齒輪推動前進,其轉速愈來愈快,快到令人措手不及。常言道:「與時俱進」,隨著時代一起進步是一件為人稱頌的積極作為,但要是這個時代正朝著某種自我毀滅的道路上前進呢?身為前人,該不該去阻止?能不能夠阻止?我想大多數的人都只能像老警長一樣,就算心裡有著千言萬語,也還是只能坐在當場,欲語還休,出來後只能跟朋友說句:「這世界怎麽變成這樣?」
若是這部片只深切描述了警長這樣對於世道敗壞,空有公權力卻無能為力的角色,僅此而已還不能讓他成為一部讓我想一看再看的佳作。本片另一個有趣的看點就在於Moss和Chigurh之間的對峙。對比堅守原則的Chigurh,Moss完全就是他的反例。參與過越戰的Moss固然沈著冷靜,有謀略,有膽識,能以一人之姿與各路毒梟殺手周旋拼鬥,但這樣的勇漢最後卻栽在色心。Moss是全片數一數二沒有原則的人,他大膽私吞了毒梟的錢,卻因為一時心軟回到現場想幫助瀕死的男人;他身為一個已婚男人,卻還是禁不起誘惑進入美女家中喝啤酒,以至於最後慘死槍下。相較善變且趨近於常人的Moss,堅守各種原則的Chigurh便彰顯了他的獨特之處(儘管大部分的原則都是不通人情且荒謬的),但這樣獨特且強大的人,卻還是差點就被一台闖紅燈的三寶撞死,而這場突兀的車禍正凸顯了貫穿本片的無力感:「就算你是個遵守規則的超強殺手,你依舊會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裡遭遇橫禍。」個人的命運從來就不全然操之在己,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各種狗屁倒灶的鳥事。片尾的車禍是個人認為本片最後的神來一筆,提升了全作的反諷寓意。
片尾的最後由已退休的老警長的夢境自述作結,個人認為這應該是我觀影史上看過最前後呼應且奇幻的結尾了。老警長描述兩個夢境中,第一是他丟失了他的錢,他的父親將錢給他;第二個則是他看著他的父親裹著毛毯,在一片漆黑寒冷中手持火炬,走在他前頭,他在後面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亦步亦趨,然後他就醒了。
人到老年,有時會得到一些靈感,像是命運到你身邊耳語一般,其實那都是經驗的積累所產生的智慧。警長面臨了對於人生的無力感,他卻發現,即便自已已經活過了父親在世的年紀,他依舊如此需要先人的建議與帶領,因為他此時此刻還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世界怎麼辦。這段自述,又再度點題其原文片名「No Country for Old Men」,面臨新時代的浪潮,上個世代的人該如何自處?又該往哪裡去?活到老年,卻只能苦笑發現自己其實已經無能為力且無處可依,每天只能混混日子評論世道,僅此而已。
本片是歷久彌新的佳作。片中的台詞都值得玩味,尤其是另一名殺手Wells(伍迪哈里遜飾演)和片中角色關於命運與抉擇的對話都很有意思。動作運境和剪輯也可以看出導演的功力深厚,將詭譎肅殺氣氛掌握得很好,不論文戲武戲,節奏和氛圍拿捏都十分得當,的確是各方面都找不到明顯缺點的好片,非常推薦大家可以找來看一看。